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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eliuqingqin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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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heliuqingqing 在 海天文学 发贴, 来自【海归网】 http://www.haiguinet.com
美国往事(5) : 闲门向山路，深柳读书堂
公元2000 年八月, 地点, Cleveland 之小意大利附近: ( 第一个“家”)
始至美国，住在一个中国学生家里，在沙发上扭曲了几天之后，自己也找到了一个apartment 。虽然简单，但毕竟也算是自己的家。朋友给了一些很简单的家具，开心地搬进去。由于是一个two-bedroom apartment ，还需要找一个roommate ，那时候，刚好开学，新来的中国学生，象雨后山上的蘑菇，疯狂地冒出来，都在着急地找房子，所以，我这里奇货可居，有意者倒也是络绎不绝。后来，在朋友的撮和下，就和一个北京来的男孩好上了。他比我大许多，结了婚的，乱七八糟的经验也比我丰富。刚开始一拍即合，我是多么的简单和真诚，不要他签lease ，甚至家里的东西统统的都是share 。一开始我们感情很好，早上一起去上学，中午一起回来做点东西吃，晚上一起出去晃，随手还捡一些东西回来，大概有两台电视和一些家具，还有一些柔柔的夜色和如水的眼波。这样的好时光总是不能持久。他大概嫌我们的房子太下，装不下他狂野而不羁的心，于是，很客气地打了一个招呼，就搬出去了。当时的感觉真是 “落花有意随流水，流水无心恋落花“，半个世界倒塌了，但房东老太可不管这个，lease 上只有我的名字，她当然只会向我来要全部的房租。后来经过一场激烈的negotiation, 终于在中间达成了一些协议：我可以提前搬出去，但必须要付2/3 的房租直到找到一个sublease 。那时候已经差不多冬天，蘑菇们都不见了，就这样耗了两个月，终于有人可以来接手。房东老太象吸血鬼一样，在电费和煤气单上最后吸了我一把。但长痛不如短痛，还是赶快离开这个伤心地，第一个家，就这样破碎了。
公元2000 年十二月, 地点, Cleveland 之Overlook 附近: ( 第二个“家”)
两个中国学生，收留了我。他们租了一套购很大的房子，两个人住在一头，另一头是个广阔的客厅，简单地堆了一些杂物。那里还有个旁门，一些多余的动物可以自由的出入。由于租房公司不允许我这样的借宿，我们只好偷偷摸摸。就把两个床垫放在客厅了，要睡觉的时候就放平了，再从壁橱里拖出一个床单和两个枕头，不到三分钟，就可以把一个荒芜的客厅变成了卧室。早上去学校以前，不到三分钟，就可以它又变回一个荒芜的客厅。周围有很多中国学生住，大家经常相互串门，在一起做饭，看电视，打牌什么的。我原来很少和商学院以外的学生打交道。现在也有可更多的机会了解化学，计算机和其他学科以及学科人。就这样早晚防范，租房公司居然没有发现这里多了一个第三者。问题是我们三都太随便了，不打扫，把一个流光溢彩的房子搞成了人间地域。有一次下水道堵了，没办法只要打电话给租房公司。他们上门服务，刚进来还是满面笑容，慢慢地笑容就挂不住了，最后终于一个个捂着鼻子退了出去，第二天就接到通知要我们（其实就是我那两个室友）赶快搬出去，或者全部打扫干净。我们选择了后者，费了好大力气把房子带回人间，但是经由这么一折腾，同住 的C 心灰意冷，想换个地方，再说房子也差不多到期了，我和他就再外面继续找房子。很快也就找到了，第二个家，就这样拆散了。
公元2001 年二月, 地点, Cleveland 之小意大利附近: ( 第三个“家”)
真的是天堂有路我不走，新的家就在第一个家的旁边，从檐角望出去，都可以看到熟悉的窗影。这个后来总共住了三个人，我们关系很好，老一块做这做那。最伟大的事件就是一起学车了。一直到2001 年暑假，我在downtown 实习，每天回来都很累，但做完一顿饭就耳聪目明，神清气闲，做饭居然成了我最放松的一个节目。屋里的东西，还是一样的简单。楼下也住了几户中国人，偶尔串串门，大家倒也其乐融融，只是在心底深处，隐隐觉得美国好象不应该是这样，但究竟该是怎样呢，也没有一个准。春来秋往，无非也就是读书，工作，然后继续幻想。并没有原来想象的事业的腾飞，无穷无尽的却是生活琐碎的麻烦。
我的方寸之地，居然成了迎新送旧的所在，新学期来到，扑面而来的新的男生把人放在这里，女生把东西放在这里，不知不觉地，冬雪就已经扑面。一年到头，我想得起哀愁，无非是得知旭哥的噩耗；想得起的沉重，无非是回国寻找和定位感情，结果寻回来一箱子的破碎的愿望；想得起的无奈，就是那一湾浅浅的海峡。偶尔间，小屋里也会有些乐趣和大起大落的喜悦。老虎家当时也在旁边，我俩还是会经常走访。他送我，就更方便了。最精彩的一幕，发生在2001年冬假回国的前一晚。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机票是后天的，当天和同学去看了两场电影，回来以后上网打了一会牌，大概半夜三点，有一点糊涂了，就想拿机票出来看看倒底班机是几点，可以提前安排一下。这一看不要紧，吓得一佛出世，二佛升天：当天8 点，还有不到5 个小时。当时都有点吓糊涂了，想先吃点东西，提提神，没想到冰箱空空如也，简直都可以照出人影来。还好，还有一口牛奶，喝了以后，对自己说，千万不要急。先收证件，再理杂物。给老虎打了个电话，确保他大概6 点送我去机场。就象走钢丝一样，Cleveland 有雪，飞机延时，将将赶上。到了Chicago ，就是最后一个上飞机了。按照登机牌找到位子，觉得比原来的大，空间也更多。也没在意，后来和邻座的聊天，才知道这是商务舱。原来在我冲过来的时候，经济舱已经满员，就给自动升级到商务舱去了。商务舱原价2000多美元，我买的票不过600多一点，说什么好？只是觉得椅子都有点大，后面的两个按摩球，痒痒的，就这样，痒过了太平洋。
其实这里还是有很多美好回忆的，两个工作offer 和一个学校的offer 都是从楼下扭曲的信箱里拿上来的。我还是没有办法把这里叫做家，大概就是漫漫人生路上，一个别致的驿站而已。有一次约了个台湾女同学和印度男同学来家里玩，把伊吓到了，连连惊呼“家涂四壁”，但我们还是可以坐在地上聊天，我捧出一碗瓜子，磕来磕去的都是各地别致的风土人情。当鹅毛大雪把天与地都染白的时候，我和老虎也会从家里走到学校，进去以后，愉快地一抖，就象电影电视里的狗抖身上的雪水一般，然后得意地看看四周散落的一地的雪，再昂首地去上课。设备简单地不能再简单地房子也凝固了很多地乐趣。后来散伙的原因是，我们的一个室友找到女友，基本上已经不在家里住了，另一个要回国去结婚，在附近找了一个大红房子，回国完事的时候，要我去给他看房子。想都没想，就允了。第三个家，就这样解体了。
公元2002 年五月到八月, 地点, Cleveland 之小意大利附近以及Derbyshire 附近: ( 第四，五个“家”)
五月，人如花，花也如人，我在NationalCity Bank 做实习，平常没事就骑车出去溜。很快的，世界杯就开始了。我一个人住老大的房子，实在是自由。MBA 已经算是毕业了，很多的散伙饭也吃过了，我也知道要去IU 继续读书了，没钱反正已经习惯了，所以也没有什么压力。呼朋唤友，没事就去学校上网看天下大事。再加上世界杯的热量，那段日子，确实很惬意。正舒服着，同学带着嫂子回来了，又只好搬家；刚好撞上一个中国学生在贴榜寻求roommate ，当然就揭榜了。
临搬家前，一个MBA 的师妹要转学去Los Angels ，最后一晚就来我这里歇脚，她住另一个房间，中间隔着客厅，第二早伊就质问我，你那个门特别不好反锁。我琢磨，屋里就我们两个活物，锁门当然是防我，于是安慰她说：其实你不用锁，我把自己的门已经反锁上了。
到了Derbyshire 的新家，室友对我很好的，把自己的大电视借给我，我就接着半夜看世界杯。又认识了周围的一些同学，我在美国的生活，第一次有了些许色彩，第一次出去StarBucks喝杯 coffee 什么的，只是知道自己马上又要走，不太敢把画画出来，就让这些色彩，继续朦胧着，一直到褪色为止。
后来认识从Atlanta 来这里做intern 的一个ABC, 出去玩了两次，她人不错，前卫，几次约我去攀岩，我想自己路都走不好，爬石头就免了。后来她说起和roommate 有矛盾，要到我家的沙发上过夜。可惜我家那时没多余的沙发，只好婉拒。
到了8 月，在Cleveland 的一切都算功德圆满了。装了一满车，挥挥手，西行而去了。我想自己没有带走云彩，也不会留下清风。第四，五个家，就这样远去了。
公元2002 年八月, 地点, Bloomington Fountain Park Apt. : ( 第六个“家”)
IU所在地，Bloomington, 不卤明屯，是一个小屯，一踩油门就到屯外了。我原来已经和另外一个中国学生约好，双栖双飞，我还没有到的时候，他已经把房子找好。地方的环境不错，但家里还是一样的只有四堵墙。我到美国来，从来没有买过家具，都是别人给的或者去路边捡的。这次也一样，我们的邻居是一个美国老太N ，丈夫是中国人，过世了，对人非常好，尤其是对中国人。她有一些多余的杂物，就给了我们，几张椅子，还是不够。后来去国际学生服务中心逛逛，看到一个告示：Free Furniture, See John 。John 是一个红红的老头，加一把胡子就是关二哥，听我说完就把我拉到他的truck 前面，里面是有一些东西，我说不够，我们有两个人。他就和我说，他知道一个带Furniture 的Apartment building 正在换家具，应该有不少可以捡的。一听就来劲，他就开车带我过去了。那Apartment building 门口硕大的垃圾箱，简直就是百宝箱，我们翻出来四个床垫，一张计算机桌，一张饭桌，质量都很不错，一下子就把John 的truck 塞满了，堆得很高。John 对我说，我需要在后面招呼着，要不然会掉。我没有太当回事，就在后面很随意地扶着。没想到车开起来以后，风倒刮起来，力量真的很大，我实在按不住，一个床垫就飞出去了。后面刚好有一个美国妞开车跟着，我想她在后面看着肯定很刺激：一个床垫劈头过来，她一个急刹车。就象007 一样，幸好没砸到。John 下了车，骂咧咧地把床垫拾回去。转过头来就训我：你要坐在最上面。没办法，只好爬上去。于是就可以坐在一堆的东西上面，绕着屯，耀武扬威，要开回家了。正得意，看见前面一个桥洞，车要从洞里钻过去，想必是007 看多了，坏蛋被桥洞击落的场面，浮现眼前，心里一惊，说时迟，那时快，砰的一下就跳了下去，居然没事。到了家以后，John 向我要了5 块的油钱就走了。我把东西安置好，室友回来一看，吓呆了，问“你从哪里搞来这么多东西” “My name is Bond, James Bond.”…
这个家里的故事，就象秋夜的蝉叫一样，轮廓清楚了起来。这怎么着也算是我在美国第一个还稍微还象样一点的栖息地。没有比人还冷的暖气片，没有比鬼还凶的房东，也没有比名人婚姻还短的居住期。一些商学院的同学，有空就来家里玩，车还没有撞烂的时候，我老带他们去买菜，每次都象出去春游，每次都唱：小鸟在前面带路。牌是必须要打的，买些小吃，一堆人，坐下来，开始打闹与吆喝，打牌本身还算淡薄，乐趣在于你来我往，于是就有了这样的经典对白：“你这牌出得一点人性都没有。拜托，用你的人性战胜你的兽性好不好。” 玩找朋友的时候，总是叫牌，比如就叫，“第一个黑桃A”,后来提倡人性叫牌法，以人为本，开始叫: “第一个出黑桃A的人”。可惜每每出牌不当，黑桃A还没有动，有人就已经没有黑桃了，结果这本来应该“第一个出黑桃A的人”，就成了废人。每当这样的时候，都是尽情的笑，笑声撕破异国漆黑的天空，把欢乐送给了静静的小城。
毕业的时候，真的是根本就没想到最终又要回到Cleveland ，我不知道命运把我又塞了回来是何用意，大概只有香如故，只有天知道，第六个家，就这样轮回了。
公元2003 年七月, 地点, Cleveland 附近之Strongsville : ( 第七个“家”)
回来以后，住在老头家，老头是个墩实的秃头，50岁，离过婚，孩子们和前妻住在Chicago,他是我的老师兼老板兼室友兼哥们，家里很多的就我们两个相依为命。周围的环境很好，有山，有水，有树，有人家。出去走走的时候，经常可以看见野鸭，鹿，浣熊和一些别的小动物。我曾经和一只鹿擦肩而过，还压死过一只臭鼬，回来以后，不识好歹得把车停到了车库里，老头回来闻到臭味，大呼小叫，我赶紧把车停到外面去，家里还是臭了三天。还有一次在车库里倒车，咣当一声响，糟了，忘了把车库的门拉起来，结果车库就显得微微有点变形了，老头回来，也没有说什么，只是说以后再弄，到我走的时候终于也没有弄好。
我刚毕业开始工作的时候，由于原来的同学们都各自鸟兽散了，找不到伴，比较沮丧，老头有一个晚上带我出去爽，一口气去了三个酒吧，然后教了我一些在酒吧里和人套瓷的技巧；而我要走的时候，老头硬是觉得我的美国之行不完整，居然找到一个色情服务的电话，就帮我讲起特殊服务的价钱来了。可惜中国人还是脸皮薄，自己还是做不出来，电话上胡扯了几句，也就罢了。他偶尔也会带女朋友回来，家虽然大，隔音效果却不好，好几次我都是在鬼叫声中艰难地入睡，第二天他充满歉意地问我，睡得好吗？回答到：不好。后来等到我铁了心要回国，他就说以后到中国来看我，我得意地说：哈哈，那我就可以报仇了。老头一听，也哈哈地乐了。
我和老头一起除草，一起种花，一起砍柴，一起篝火，一起看电视，一起数星星。春好的时候，蜂鸟在这里欢吟；夏盛的时候，鲜花在这里怒放；秋高的时候，红叶在这里累累；待到冬寒的时候，白雪在这里纷飞。老头家出来有一个大坡，每次我开车出来，总要在坡前一踩油门，然后就飚下去，中间的过程，简直就和坐过山车一样。家背后的草地旁，我俩开辟出了一个苗圃，在其中种了番茄，瓜，卷心白等等，熟了以后，就可以采出来做菜吃。有一次，院子里的树上出现了一个蜂巢，老头去买了两瓶喷雾杀虫剂，半夜的时候，在草地上架了一个射灯，然后先拿汽枪打蜂巢，我也跟着打了几枪，原来以为蜂子肯定会冲出来叮人，但可能是夜寒光弱，它们不想动了，不想动就得死。后来把车开到树下，打开天窗，朝着蜂巢死命喷了几下，赶紧缩回去，关上天窗，蜂子还是不动，偶尔有两三个跑出来，被草地上的射灯吸引过去了，我在灯周围喷了几下，一下就呜呼了。
家里背后有一块很大的草地，草地旁边就是森林，家里有几个篝火的架子，老头经常生一个火，拿几瓶啤酒就可以在外面很舒服地坐半个晚上。我偶尔也加入他，所谓的东西方文化的碰撞，就在啤酒和火焰之中开始了，天南地北的，什么都聊一聊。临走前的一晚，我拿出这五年来攒下的信用卡帐单，满满地两大箱，对老头说，“这几年，尤其是读书的时候，基本都是靠信用卡活下来的。很少有人敢这么做，但我还是愉快地过来了。这两箱账单的总和，肯定过百万了（账单一个月寄一次，所以一万块欠一年，账单的总和就是12万），今天要把它统统烧掉，我们生一个Million $的篝火。” 老头欣然同意，就一起拿了啤酒，边烧边喝，看着五年来的财政状况一点一点化为灰烬，不知不觉就难过了起来。也许应该把最后几张留下，装裱起来以教育子孙，但这其中的滋味，那种在异国他乡为了继续下去而不得不在信用卡上竭尽变化之能事，只为了可以短期地喘口气的压力和无奈，以及有几次在绝望的边缘又奇迹般地站立起来的欣喜和刺激，又岂是一件物品可以表达出来的？
乐趣是很多的，随着公司长大，客人越来越多，活动也越来越多，我溶入美国人的家庭，老头的小孩时不时会从Chicago过来, 我俨然成了他们家的一员，也逐渐喜欢上了这个自由，宽松，不掩盖，提倡独立和进步的环境。刚开始公司效益不好的时候，很多的时候，就我和老头在家里王八瞪绿豆 - 对眼，每人盘着一个沙发茫然地看电视，公司效益好起来了，晚上老头基本上就没影了，我翅膀硬了以后，也就没影了，留下一座空屋，在深山老林里默默地听风无语。公司的Party来，Party去，无论灯多红，酒多绿，还是留有一些茫然了，心中总是有最后的一丝失落，因为这还不是我的家。天地悠悠，我想未来的某一天，这八个家都要成为历史，新的传奇将冒出地平线，完整我的人生。
要离开而回国的当天，老头碰巧也要出门，反而是我先送他，在门口又是握手，又是拥抱。回家的憧憬和喜悦和离别的伤感和回忆交织在一起，已经让我本来很坚强的神经元都很脆弱了，强忍着不让眶内打转的泪水流出来。老头显然注意到，笑呵呵地说一些类似中文的“青山绿水，后会有期”之类的话，我悠悠地目送他跳上了车，突然间他刷地又跳了出来，跑到面前说：“Xiaodong, 你身上有没有几块钱？我没有现金交过路费”，我宛尔一笑，“Gary, 我有的，这是最好的说再见的方式”，……
作者：heliuqingqing 在 海天文学 发贴, 来自【海归网】 http://www.haiguinet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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