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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音乐]蒙古长调：金色圣山（阿拉坦琪琪格版）

狼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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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: [音乐]蒙古长调：金色圣山（阿拉坦琪琪格版） (4603 reads) 时间: 2007-5-13 周日, 21:57

作者：狼协在高山流水发贴, 来自【海归网】 http://www.haiguinet.com

转一篇文章，我觉得这最能说出我听蒙古长调的感受了。成吉思汗思念他的母亲，我也思念。在这母亲节的时候，和其他的歌一并献上给我的母亲吧。

母亲节献给母亲的歌
母亲
游子心中永远的痛

寂寞之声——驼背上的长调

冉平

今年五月，我们和阿拉坦其其格一行五人，从北京出发，直奔内蒙古西部，到阿拉坦其其格的的家乡阿拉善盟去，探望她年老的母亲。阿拉坦其其格是一位蒙古长调职业歌者，用官方语言叫做著名蒙古族长调歌唱家。她来自民间，但不是民间歌手，她受过严格的美声训练。对蒙古长调的演唱有独特的发现和创造。在民间和世界舞台上都广受欢迎，属于顶级人物。我们准备以长调为题做一个电影。

阿拉善盟在内蒙古的最西端，再西是甘肃，北是蒙古国。我第一次去，据说那里是开阔的沙漠地区，与戈壁滩接壤。导演哈斯朝鲁开车，路经呼和浩特，乌海，一直往西。正值五一长假，出行的人很多。现在，到内蒙古草原去旅游已经成为时尚。但往西去的人不多，那里尽是沙漠，沙棘，骆驼，风。不如去中部和东部，蓝天白云，黑车白帐，蜿蜒的溪流，有奶茶，舞蹈，篝火晚会，都是当地旅游部门组织的，尽量迎合游客对蒙古风情的想象：神秘浪漫，诗情画意，比较爽，也安全。也有不信这一套的游客，他们结伙进入了库布其沙漠，迷失在那里，被当地政府好不容易才解救出来，成为中央电视台的一条重要新闻。在电视画面上，被解救出来的人都分别叙述了同一种东西：身处巨大、空旷的静寂中，那种无以言说的孤独，太可怕了。我相信这段经历将长久地留存在他们记忆里，想起蒙古文化就会想起它，刻骨铭心，去旅游点肯定体验不到。一位草原长大的蒙古族诗人给我这样描述过，说处在那种无边的寂寞和孤独中，你完全感觉不到自己，你站立或者行走，都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和脚步，全被那空旷的沉寂吞没了。这时候你自然想唱，必须唱，放开喉咙，以歌声确认自己的存在，确认你和自然的关系。当然，唱出来的只能是长调，不会是短歌。

长调，蒙古语叫做乌日图道，意为长歌，长的歌。蒙古长调距今已有千年历史，被称为离自然最近的音乐。可以不用词，直接抵达内心。2005年11月25 日，蒙古族长调民歌入选联合国第三批非物质文化遗产。

再往西，车越来越少，视野越来越开阔，两边是沙丘，一丛丛的沙漠灌木，看不到边际。一条路，一辆车，车上放着长调歌曲《金色圣山》，这是阿拉坦其其格的录音，蒙古长调中的经典。歌词大意是这样的：

金色圣山的顶上

有只夜莺在唱

愿我能平安回家

见到我的妈妈

金色圣山指的是不儿罕山，现在叫做肯特山。相传当年铁木真为躲避敌人，独自藏在空寂的山谷里一共九天。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，渴望生还，思念母亲的心情可想而知。后来他成为圣主成吉思汗，不儿罕山被称为金色圣山。这首长调歌曲在民间流传多年，哀伤，凝重，意味深远。面临困难的时候，思念亲人的时候，或者孤独的时候，人们经常唱起这首歌。意思和曲调相差不多，但每个人都揉进了自己的情感。流传和学习的方式和现在不同；大人们是想唱了就唱，有感而发。孩子们呢，有时跟着哼两句，有时候默默的听，不用特意教。当他或者她长大成人，某一天也有了那样的感受，歌子便自动从他们的喉咙里流淌出来，和当年母亲或者父亲腔调一样，以此类推。阿拉坦其其格的姥姥，六十年前去看望亲戚，就在那一年的某天，1946 年中、蒙最后划定了国界线，她没能回来。当时留在内蒙古的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不过七、八、十来岁。那个年代生活困苦，孩子成长起来相当艰难。身边没有母亲，对母亲的思念，只能表现在母亲唱过的歌子里。后来这个女儿长大结婚了，生下了阿拉坦其其格。最喜欢唱的还是金色圣山。母亲歌子里面的每一缕情感，阿拉坦其其格早就心领神会。

1993 年，国际蒙古长调歌曲大赛在蒙古国的首都乌兰巴托举行。阿拉坦其其格获得了这次大赛的金奖。她唱的长调歌曲《金色圣山》在广播里传遍了蒙古国，一位84岁的老人听到了，即刻认定歌者是自己的家人。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，老人通过这首长调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自己的女儿的女儿，这位歌者是阿拉坦其其格，她自然没有见母亲的母亲，《金色圣山》使她们相认了。

这是流传在内蒙古的一段传奇故事，太巧了，有点像编的，但懂长调的蒙古人绝对不怀疑，那是他们的血，从心里流淌出来，时代相传，味道不变，比汉人滴血认亲的故事真实可靠。当年，老人家从蒙古国回来探亲，到了阿拉善右旗，她把已经五、六十岁的女儿和两个儿子每人搂在怀里睡了一夜。儿子临走时撒了一泡尿，老人用脸盆扣好，想念的时候就揭起来闻一闻。我们在阿拉坦其其格母亲的家里看到了这位老人的相片，黑白的，已经是遗像了。阿拉坦其其格说，当年84岁的老人在她的钢琴伴奏下照样唱《金色圣山》，棒极了。可惜没有录下来，阿拉坦其其格说，她没有想到这样的人也会死。

如今，阿拉坦其其格的母亲已经七十几岁了，见到我们很高兴，流泪，又笑，笑容在她脸上像孩子一样。这话是哈斯朝鲁说的，他不断地重复一句话：我爱死这个老人了！老人请我们在旗里的一个餐厅里吃饭，还有她的亲戚。厨师端上来的菜尽是油闷大虾，松鼠鱼之类，他们认为京城人爱吃的东西。其实我和导演都是内蒙人。席间，导演请老人唱《金色圣山》。老人的声音之高亢，气息之悠长，令我惊异。后来，亲戚们和老人一起唱，轮流唱，一首又一首，不觉得累。我不懂蒙古语，我知道听长调不一定非要懂蒙语。六月十日阿拉坦其其格在民族宫举办独唱音乐会，在她唱《金色圣山》的时候，我在观众席里突然泪流不止。

蒙古国有一个著名的纪录片，内容是母骆驼生下了一只白驼羔，因为颜色不对，母骆驼不认它，不肯给它喂奶。小驼羔呜呜地哭，让人伤心的不行。对现代人来说，问题很简单，找个奶瓶把驼羔喂饱就行了，哭几声无妨。但牧民受不了，他们特意从镇里请来琴师，歌手在琴师的伴奏下给母驼唱《劝奶歌》。这是一支流传已久的蒙古长调，没有词。通常是遇到天灾人祸的时候，母畜死了，留下幼羔，牧人要牵来别的母畜代替它的妈妈。一般来说，非亲生的儿女母畜不肯喂奶，牧人就给它唱《劝奶歌》，十分的耐心，十分的动情，一直唱到母畜接纳了幼羔，淌出奶水。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，许多的牛羊骆驼的幼畜就是这样活了下来。我在纪录片里目睹了这个真实的场面；母驼被主人牵着，牧人们郑重地围坐在旁边，一位妇女抚着母驼的颈背在唱，一直唱，起初母驼焦躁不安，渐渐地安静下来，它听着，神色认真，肯定知道歌是唱给它听的，它能懂。最后，终于，它的眼睛里出现了泪水，大颗的，很多，越来越多，看到那个镜头才就知道什么叫做泪水飞溅。之后驼羔吮吸着母亲的奶水不再哭了。琴师收拾起琴弓，和牧人们一起站起身，放心地走了开去。

阿拉善盟属于腾格里沙漠，这里的人们和骆驼感情深厚。有人形容阿拉善的长调就像骑在骆驼上唱的，起伏大，比较苍凉，和呼伦贝尔、锡林格勒的长调不同，那里水草丰美，人们说那里的长调像喝醉了酒，骑在马背上唱出来的，悠扬，流畅。阿拉坦其其格的演唱风格就是西部长调的代表。她喜欢骆驼。不，应该换一个词，叫做热爱骆驼。她六岁的时候就独自一个人去放骆驼，带着食物跟着骆驼走，一走就是二十几天。晚上就睡在骆驼的脖颈底下，很温暖，不知道害怕。白天跟骆驼玩，跟它们说话，或者唱歌。不觉得寂寞。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今天。阿拉坦其其格对寂寞有她自己的理解，她说那是一种享受。她做了一个手势，很难用语言描述那种享受的滋味。现在她自己住在北京，有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说话，没有对象。她唱歌，一个人唱很久，没有听众，直唱到自己泪流满面，心胸舒畅。那个时候不是她在唱歌，是歌在唱她，在寂寞中，长调通过你显现了它，它肃穆的美。阿拉坦其其格说自己很小就唱长调，在文艺团体，在舞台上，说那时候只是爱唱，喜欢。直到四十岁以后才算真正会唱，她说这个时候她可以看到一首歌曲的形状，我唱它，只需把自己打开，控制节律，逐渐使它趋于完满。她说那一刻的幸福感无法形容，我就是那首歌。

现在，骆驼已经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，不准屠杀，伤害或者役使。阿拉坦其其格家还有二、三十峰骆驼，用牧民的话说现在是靠老天放养，骆驼们在沙漠上随便行走，吃沙丘上带刺的灌木。虽然自由了，它们依然认识自己的家和主人，临近夏天，主人从自家的骆驼身上剪下驼绒，谁也不会弄错。旗里盟里每年还要举行骆驼选美比赛，阿拉坦其其格家的一峰白骆驼就曾经中选，有一根纯银的鼻弓，确实漂亮。我们有幸见到这位美女，并争相与它合影。阿拉坦其其格一定要我闻闻它的鼻息，热哄哄的，一股发酵的青草的香气，让我十分惊异。她说香吧？我说香，是一种特殊的清香。阿拉坦其其格自小闻惯了并铭记于心的，当她在无边的黑夜中蜷缩在骆驼脖颈下面的时候。

白天，我们看到这样的画面，半野生的骆驼在沙漠上行走，没人放牧，它们仍然列着队，仰着头，步履优雅从容。如果给这个画面配上音乐，也只能是长调，不能是短歌。

上溯一千年，或者更久，蒙古民族就生活在这样广阔的沙漠和草原上，那时候地更阔，人更少，几年见不到一个生人不算稀奇。因此，忍受寂寞的天赋留在了这个民族的基因里，他们创造出了无与伦比的长调，它不仅仅是一种演唱方法，更是一种生活态度。蒙古族长调民歌的内容常常带有叙事性，庄重，大气；感叹自然，歌唱生命，主题以表现思念，哀伤，爱情和死亡居多。不鼓噪，不轻浮媚俗，它是语言尽头的另一种沉默。如果仔细聆听，能感到歌子背后的空寂和沉重。它的美是安静的。

作者：狼协在高山流水发贴, 来自【海归网】 http://www.haiguinet.com

上一次由狼协于2010-11-24 周三, 13:49修改，总共修改了7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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