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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题: 附庸风雅系列:画家村里的爱情故事-卞庆奎 (转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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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 附庸风雅系列:画家村里的爱情故事-卞庆奎 (转贴)   
安普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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头衔: 海归元勋

头衔: 海归元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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性别: 性别:男
加入时间: 2004/02/21
文章: 26038
来自: 中国美国的飞机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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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标题: 附庸风雅系列:画家村里的爱情故事-卞庆奎 (转贴) (1358 reads)      时间: 2007-2-07 周三, 12:58   

作者:安普若海归茶馆 发贴, 来自【海归网】 http://www.haiguinet.com

画家村里的爱情故事-卞庆奎

  刚到北京,它就给我一种闲人多、闲聊多、闲事多的感觉,这种感觉虽历经数年风雨,至今却仍未磨去。这种感觉,很像19世纪的艺术之都巴黎给人的感觉。北京有那么多名胜古迹,那么多小胡同,又有那么多搞艺术的。这一点,和巴黎是极为相似的

  后来,当我事业有成时,我有幸去了趟巴黎。在巴黎,无论大街小巷,随处可见一张张独脚的小圆桌组成的露天咖啡座,在彩色缤纷的阳伞下,闲人们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,叫上一杯咖啡或其他什么,一泡就是一天半日。尤其是巴黎的文人,他们对咖啡更是情有独钟。

  与巴黎比起来,我们中国除了北京,还有上海、广州两个城市也有可能成为艺术之都,可惜的是,上海居住条件太差,广州的繁华则容易使人浮躁,只有北京,才最有条件成为又一个世界艺术之都。

  北京,我爱你!虽然,我也曾一度憎恨过你,但这丝毫不减我对你的热爱。是的,我爱你,就像爱着生我养我的母亲!

  如果说,我选择做画家与凡·高有关,那么我选择到北京做一名“北漂”,则与圆明园画家村,与北京对我的这种诱惑有关。

  早在念初中时,我就读过由欧文·斯通撰写的《凡·高传》。凡·高一生都在贫困和饥饿中度过,如果没有他善良的弟弟提奥的倾力相助,他的生活将会更加狼狈不堪。他当然不会想到,在他死后的第97年,在著名的伦敦克里斯蒂拍卖行,他的画卖出了3990万美元的高价。

  凡·高的一生都在渴望爱情,可不幸的是,没有一位女子能爱上这样一个丑陋的生活的梦呓者。无数次的失败伴随着他,当他割下自己的耳朵,洗净后送给一位他认识的妓女后,他被爱情、也被生活彻底地抛弃了。

  正是在凡·高精神的激励下,我爱上了绘画。随着绘画水平的不断提高,读高一时,我瞒着父母,参加了全市的一次美术比赛,没想到竟获得了一等奖,这激发了我献身绘画艺术的野心。高考在即,我又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,偷偷地报考了美术专业,并很荣幸地被省美院录取。

  一切都遂了我的心愿,只可惜那是一个让人不容乐观的时代。那时的中国整个美术市场都很混乱,美术作品老百姓买不起,国家也不收购它们,若收购也只是象征性地给点钱,于是只有卖给外国人,于是便形成了外国人的口味、外国人的金钱控制了整个美术市场。

  在这种大环境下,美院当然也不可能是圣殿。美院根本不会去考虑学生的出路,在校4年画4年的素描,拿到社会上去一点儿用处也没有。这是一种畸形发展着的艺术,这与我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。

   很快,我厌倦了这种呆板无趣的校园生活,没等毕业就离开了学校,跑到北京做了一名“北漂”。我自然有过心理挣扎,可在理想面前,这些挣扎通通被无可遏止的激情所代替。

 那是1994年的秋天,距离现在已经整整10年了,我也由一个桀骜不驯的热血青年,被生活驯化成了一名成熟而稍显世故的“艺术长者”。在无数个黎明黄昏,亦或辗转难眠的夜半,回首这些年所走过的路,我不禁感慨万端。

  我家住在杭州,这是一个美丽的城市,可是我却对它没什么留恋,或许是熟悉的地方没风景吧。我决定北上,没有人为我送行,只有一只行囊和一个画夹陪伴着我踏上这变幻莫测的孤旅。

  第一次来北京,像所有第一次出门远行的人一样,一路上我瞪大双眼,好奇地望着车窗外陌生的世界,让我失望的是,直到临近北京城,我看到的都是一派破败的景象。这与我对北京的想像出入颇大。

  汽车到站后,我打消了逛一逛北京城的念头,直接拦了辆出租,让司机把我带到画家村去。出租刚一启动,我就闭上了眼睛,我想像着一睁开眼,便会来到一个像巴黎那样充满着艺术气息的村落——艺术之村。

  不料,画家村也让我大失所望。所谓画家村竟是一个看上去十分脏乱的村落,垃圾任意撒在路上,虽是秋天,也有苍蝇成群飞舞,时不时有脏水从门口毫无防备地泼出来;房子破败的居多,来来往往的人衣衫不整、垂头丧气。这哪里是北京呀,分明是个偏居一隅的小山村。

  让我又好气又好笑的是,刚走近村口,我就碰到了两个头发凌乱、穿着劣质衣裳的青年男子,他们向我走来,压低声音问:“哥们儿,要不要碟片?看了很过瘾的哟,买几张看看吧!”

  我吓了一跳。见我惊慌,其中一个青年嗬嗬地笑了起来,另一个则向我解释说:“哥们儿,买几张吧,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。可以便宜点给你,外国的中国的都有。”

  说着,他亮出一个蛇皮塑料袋,摸索半天掏出一张VCD光碟,把外面的封套亮给我看,我瞥见是一个全裸的外国女郎,一双大腿向着画面外张开。

  我虽然在美院时见过几次女模特的裸体,但光碟上的全裸女郎仍把我吓了一大跳。我满脸通红,心扑扑直跳,不敢看他们的脸,转身就走。两个青年哪肯放过我,追在我后面大叫着:“哥们儿别走呀,便宜点卖给你,30元,30元随你挑——哎哎,傻×!”

  我背着画夹,摆脱了这两个苍蝇似的人后,开始挨家挨户找出租屋。让我失望的是,每走过一个小院,都见门上贴着一张“本院落无房出租”的告示。无房出租,还写广告干吗?不过,这反倒证明这一带有房出租,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。

  我沿着村中小路绕了好长的圈子,可是并没有发现哪个院门贴着“有房出租”的告示。而这里的院门又大多是关闭的,一时也很难找人来问。我踌躇了一阵,终于鼓起勇气决定问一问过路的人。

  正想着,见一位老者拎着鸟笼向我走过来。我满脸堆笑,叫住这位老者:“大爷,向您打听一下,这一带有房子出租吗?”

  “这一带都是出租房子的,不过最近有没有空房我不知道。今天几号?”老者停下来,晃着他手里的鸟笼说。

  “23号。”我想了想答道。

  “那可就麻烦了。”老者说,“一般月底才有房子,因为那时会有许多租着的人退房。23号嘛,还早。”

  恐怕得住几天旅馆了。看看太阳已缓缓西沉,我感叹时间在这个时候过得好快,真是该快的时候太慢,该慢的时候却又太快。我决定先定下旅馆再说,于是以最快的速度出村,往北大后门走去,想着北大的招待所可能会实惠些。

  到了北大后门口的那条流向清华的大水渠旁,正要找人问进北大的门在哪儿?招待所在哪边?一眼却瞥见了电线杆上的租房广告,可惜后面的电话号码让人撕掉了。我立时领悟其他电线杆上也会有这样的广告,忙奔向另外的电线杆,确实每一根电线杆上都有,只是通通被撕过了,没有留下一个电话号码。

  我摇头苦笑,放弃了希望,然后找了一个在公交站牌下等车的小姐,问北大怎么进去,知道招待所吗?小姐笑了笑,抱歉着说不知道,她对这边也不熟。正在这时,我在站牌的背面,发现了一个租房启事。我于是拨通了那个电话,按照对方在电话里告诉我的路线,我很快找到了他家的那个小院,看了看房,觉得还不错,最后以65元的价格租了一间七八平米大的小屋。

  就这样,我住进了画家村,我的“北漂”生活也从这一天正式开始。

  从搬进画家村的那一天开始,我就不得不忍受每天从早到晚从隔壁院落里传来的又锯又敲的声响。原以为那儿住了个小木匠,后来才知道对方自己动手做画框。不知道他一天能画多少幅画,但我确定他一天至少能做10个画框。

  和我住一个院的,是做装置的,曾经看到他有一整天在院子里拆沙发——那个沙发是从小区的垃圾堆里捡来的,他把沙发表面的蒙布掀开,把里面的弹簧全部拆下来,再把弹簧上缠的小布条拆掉,一边拆还一边按着弹簧说:“你看,质量多好!”

  这些“质量好”的弹簧,后来成了他装置作品里的材料。不久,他就靠着这些作品去加拿大的蒙特利尔参加了一个国际大展,获得了大奖,并靠着这个大奖留在了加拿大,成了画家村中一个颇为传奇的成功人物。

  这位做装置画的年轻人叫宋双,从云南的西双版纳来到北京不到一年。由于身处热带,他的脸被太阳晒得黑黑的,他的性格和作品也同样可以用一个“热”字来形容。而他的作品也主要表现的是热带风情,色彩丰富而鲜艳,带有很强烈的民族特色。

  这正应了那句话,越是民族的,就越是世界的。

  与幸运的宋双比起来,我在成功路上所付出的代价,就显得大得多,甚至一度超出了我来北京前的想像。

  到北京后不久,我便面临了经济危机。来北京前,我卖掉在美院学习两年所积累的所有生活用品,只换得了100元钱,加上我攒下的父母给的那200元生活费,一共只有300元,带着这300元,我莽莽撞撞地闯到了北京。

  从杭州到北京的车票加上房租,再加上买一些生活必需品,一个月不到,200元便花光了。而我开夜车赶出的几幅画,却一幅也没有卖出去,这完全打破了我当初的设想。看着塑料袋子里那不多的几粒米,我明白我已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。躺在床上不无自嘲地听着肚子里发出的怪叫声,我感觉有一块大石头压到了我的胸口上,让我喘不过气来。

  我原先是这样设计的:“堕落”一次——一生只准“堕落”这一次,用最快的速度,画几幅市面流行的画,卖他千儿八百元钱,然后靠这些钱生活三两个月,埋头搞我的“艺术创作”。

  我要画就画出精品来,到那时,我的一幅画就不是那些“堕落”的画价可以相比的了,千万百万暂时还不忙着去想它——那是早晚的事,十万八万块钱一幅画总可以了吧。有了钱后,我不就可以安心地搞我的“艺术”了吗?

  这个时代,只要有才,就会有“财”,有了“财”我还怕饿死,还怕在北京待不下去?只要在北京立住了脚,成了气候,凭借着这块跳板,冲出亚洲乃至走向世界,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?

  我非常自信,可现实却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光,把我打蒙了。看着我的那一摞“堕落”的画真的“堕落”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纸,再想着自己现在已经身无分文,眼看着要到月底,再不交房租怕是要被管大爷扫地出门,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

  被逼无奈,我决定到公园给人画像去。画像虽然丢人,但总比沦为乞丐、总比活活饿死的强。

  刚来北京时,一次去公园散步,看见一个自称美院的穷学生坐在一只小凳子上给两个中学女生画像,因为画得不像,其中一个女生拒绝付那几块钱画像费,那个穷学生为自己辩解说:“这是艺术懂不懂,画得像谁不会,但那是画匠,似像非像才是艺术呀!”

  我听了觉得好笑,一笑他手艺不精竟敢出来画像,二笑他的这种谬论。什么艺术呀,你就别糟蹋艺术了吧,艺术就值几块钱当街卖?

  对这个穷学生的行径,我很是不齿,觉得他糟蹋了艺术,为了几块钱就这么下作,真没出息。但无论如何我也没想到,仅仅不到一个月,今天我竟也落到了这步田地。虎落平川,蛟龙搁浅,没办法呀!

  我在清华大学附近摆了个画摊,开始给过往的行人画像。还好,刚开张就有生意了,画像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,穿着不时髦,不像是大学生,倒像是附近的村民。出师不利,她刚坐在我对面,我拿起画笔正要画,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警察。

  外地人在北京天不怕地不怕,就怕警察,就怕警察查暂住证。特别是画家村附近的警察,最喜欢查画家的暂住证了。原来我们以为,画家总比民工要高级得多,警察当然只抓民工,其实不然。据说有的画家被警察抓住后,自恃“地位”较高,还会很得意地说:“我可不是民工啊,我是画家。”不料警察说:“那就太好了,抓的就是画画的,跟我走吧。”

  这一次,警察就把我抓住了,当场就要罚款100元。我没钱,就被警察带到了派出所,当晚就被送到了郊县筛沙子。

  这对一个“艺术家”来说,真是奇耻大辱。特别对像我这种生来把尊严看得高于一切的人来说,更是“士可杀不可辱”的一件大事。在郊县当苦力那几天,我连死的心都有了。

  可一想到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,也太冤了,那这世上不就少了一个凡·高或毕加索了吗?所以,我就咬着牙告诉自己,无论遇到什么苦难,都不能死。我不仅不死,还要好好活着,活出个人样来。

  幸好,苦役结束后,他们或许还想给艺术家留点尊严,并没把我遣送回原籍,而是让我继续留在了北京。我早就想好了,若他们把我遣送回杭州,我会在半道跳车逃走,我宁愿摔死,也不愿就这么灰溜溜地回杭州,那多丢人呀!

  被关了几天,我的艺术家的自尊心被彻底击垮,我的脸皮也变得厚多了,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了。所以,当房租到期我没钱付,管大爷要将我赶出门时,我竟然能笑眯眯地跟他兜圈子,说什么两天内家里就把钱汇过来了,只要接到汇款,我保证立马把房租付清。如果不信,我可以白纸黑字给他立个字据,或者到时给加一些钱算是利息吧。

  其实,这是骗管大爷的,我哪有什么汇款。自不辞而别离开杭州后,我和家里就没联系过,父母们根本就不知道我身在何方。之所以能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骗管大爷,得感谢这次筛沙子经历,它让我既尝尽了苦头,也让我学会了生存的能力。得骗且骗,总不能真让管大爷把我赶出门睡在桥底下吧。

  骗是骗,我得赶紧找赚钱的路子,否则总有一天会骗不下去,免不了被管大爷赶出门的厄运。我仍决定去给人画像,这次我选择了北海公园作为我的谋生场所。据说在那儿画像价钱高一些,生意也好做。

  我在北海公园待了一周,这回一切顺利,不仅没有再碰到让我心惊肉跳查暂住证的警察,收入也相当可观。很快,我就把欠管大爷的房租付清了,甚至还存下了足够下一个月吃喝住的费用。

  累了一天,黄昏时坐在公交车上昏昏欲睡往画家村赶的路上,我不禁感叹道:总算活下来了,只要能活下来、能在北京待下去,就会有机会,总有一天,我会混出个人样来的。北京真不错,能容忍我们这样一帮人存在,在别的任何一个城市我们都可能会被赶出去。

  在北海公园,我认识了刘斌,和我一样,他也是一个“北漂”画家。

  刘斌的经历和我几乎一样,也是不满美院的机械生活,不顾父母的死活劝阻,中途辍学选择了自由画家的道路。与我稍有不同的是,他所就读的学校就在北京。北京的学生退学选择“北漂”,似乎更让人不可理解。

  那天,公园刚开门,我便背着画夹,靠在一棵大树上,静等行人的青睐。才站一会儿,就看见从门口走来一个和我一样举着纸板,背着画夹的人,纸板上同样写着:画肖像!

  那个人年纪比我稍大,模样挺清秀,留着一头长发,一望便知是个专业画画的。他看见我,就走过来说:“老弟呀,你没搞错吧,这儿可是我的地盘哟,我刚回趟老家,怎么就被你占了?”

  “这是你的地盘,我一直在这儿待着的呀,怎么会是你的地盘?”我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,我明白我可能的确占了人家的地盘。不过话又说回来,凭什么这么好的位置就该是他的,谁抢着就该是谁的呀。即使以前他曾在这儿待过,但他后来走了,现在被我占了,就该算我的地盘了。

  “我在这儿,已经好几个月了。现在你这么一来,我看我们两个人都没得酒喝了,没酒喝怎么行?”他笑嘻嘻地说,见我也笑嘻嘻的样子,他亲热地拍了拍我的肩,突然问我:“喂老弟,你以前是干什么的?”

  “和你一样。”我看看他挂满油彩的黄色风衣,依然没有给他挪地方的打算。见我想赖着不走,他的脸上没了笑容,说:“老弟,你难道不知道,一杯酒只能一个人喝,一个妞只能一个人泡。看来,你得另谋高就,挪到别处去了。”

  我无可奈何地开步要走,他却又拉住了我:“老弟,这样真是委屈你了。其实看得出来,你和我一样,也混得不易,你是刚来北京?听口音你是南方人,南方人怎么也混到了这步田地?”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。

  “对了,你画什么?”他和我聊了起来。“油画,写实的。”我回答。他说:“现在搞写实的不吃香,除非搞商业画,可搞商业画有辱艺术家名声。作为艺术品,只有那些老教授喜欢,可老教授又不会买你的画。你得画一些让外国人喜欢的,这样才能混得转,否则便只能像我这样,做一个‘民间艺术家’了!而在老百姓普遍还没富起来的今天,‘民间艺术家’便意味着吃不饱饭。”

  他滔滔不绝地说,言语中充满了戏谑和自嘲。见我没说话,他接着说:“所以,只有外国人喜欢你才能作为艺术家生存下去,外国人有钱,你要设法把画卖给他们。只要你舍得下脸皮,不久就可以过上香车宝马的上流社会生活!”

  “是吗,那外国人喜欢什么样的画?”见他懂得这么多,肯定是个老“北漂”了,便向他请教。

  “在外国人眼中,我们搞平面画的,都不吃香,他们对装置、行为艺术更感兴趣。”说到这里,他叹了口气,一副怀才不遇的样子。

  “那你搞什么呢?”我好奇地问。

  “版画。噢对了,你住哪里?”他说。

  “我就住在圆明园,那儿有个画家村,我刚来,还没进入那个圈子。”我说。

  “没有必要进入那个圈子。我最讨厌搞艺术的人划出这个圈那个圈的了,搞艺术的就要以自我为中心,自己就是一个独立的圈子。我也是住那儿的,已经住了两年了。画画要靠你自己,谁也拯救不了你。”他说。

  “可别人都说大伙住在一起有利于信息交流,我就是冲着这才到画家村的。”见遇到了画家村的同行,我很兴奋。

  “这个嘛,也有道理。不过,得看怎么说了,每个人站的角度不同,得出的结论也就不一样嘛。”他说。

  我很惊讶我们就这么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。我想大概因为两人都在异乡,都太孤独了吧。

  “这么着,”他越来越显得热情,“我们先不画画了,找个地方聊聊怎么样?我很喜欢你这样的‘年轻人’,看见你就让我想起自己刚到北京那阵子。好啦,我们去喝酒去吧。对了,你请还是我请?”

  “我请,我请。”我忙说。

  酒席间,刘斌给我讲了一个故事。他说,有一个正在上大学的青年画家,自认为画画小有成就,经常把自己的得意之作送给几个同窗好友。

  几年后,他要从大学毕业了,到了开告别聚会时,一个同学拿出张画来给他看。

  “这幅画色彩单调,线条生硬,这个家伙根本就不会画画。”他不屑一顾地评论着。

  他的同学却把手移开边角,露出一个签名给他看——正是这个画家当年的亲笔签名。于是大家哄堂大笑,而他自己却非常惊讶,心里想:“这确实是我画的,但我记得画得不错啊!真丢人,我怎么能把这个次品送人……”他想要回这幅画,但好友不肯,于是他便把最近画的一幅堪称“经典”的力作作为补偿送给了好友。在同窗们的惊叹和赞美中,他赢回了自信。

  但事隔几年的一次重逢中他又有了同样的遭遇——那幅“经典之作”看起来像是个顽皮小孩的涂鸦。对于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的他来说,这实在是个耻辱,于是他又把一幅刚完成的想要寄去参加大赛的画,一幅无可挑剔的大作,忍痛割爱地送给了这位老友。

  时光飞逝,经过数十载的苦练之后,他终于成了全国第一流的名画家之一。而在这时,他也已步入了老年。在朋友和自己学生的帮助下,他举办了盛大的个人画展,展出了近几年他的百余幅新作,结果三天之内所有的参展作品被抢购一空,最便宜的画卖到几千元一幅,最贵的一幅竟卖了15万!老画家从心里感到满足,同时也对几十年的努力感慨万千。

  不久后的一天,他在报纸上看到了一条惊人的消息:自己的三幅画被人以200万元天价卖出!而在下面的插图上,赫然印着他当年送给大学同学的那三幅画——报纸上说的“早期经典作品”——而他现在看来,他在颜料盘上调色时形成的图案都比那三幅“画”中任意一幅要好得多。

  可怜的老画家一屁股坐到椅子上,忍不住老泪纵横,颤抖的手任报纸飘了到脚边。这个故事让我记忆忧新。

  我与刘斌很快就成了朋友,他是我在北京交的第一个朋友。

  刘斌住在福缘门村,我住在与福缘门隔着一条马路的娄斗桥,娄斗桥正对着北大西门,去北大食堂很方便。我常在那儿吃饭,刘斌说他也常去那儿吃饭,但我们却一次也没碰到。

  福缘门村位于圆明园以南,去那儿租房的大多是周围院校的学生,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画家、木工、做豆腐的、卖菜的,人员构成极为复杂。

  有一次,我去找刘斌玩,听一位过路人贬福缘门村那帮画家:“福缘门那边乱哄哄的,你看那些所谓的艺术家,头发留得长长的,整天喝酒搞女人,没有饭钱就到别的画家那儿吃大户,连吃饭都成问题的人还谈什么艺术?整个就是一群盲流嘛,国家怎么也不管管,把这帮人都赶出北京那才叫个清静!”

  这位过路人的话听得我脸红,仿佛他说的不是别人而是我。

  其实,我很羡慕那些画家们放得开,什么也不管不顾,今朝有酒今朝醉,活得很轻松,那些来村子里的女大学生们还特别崇拜他们,为他们做饭,陪他们睡觉,甚至拿自己的钱来养活他们。

  刘斌也有这么一位崇拜者,不过那个女孩是有男朋友的,每次到刘斌那儿玩,都是由男朋友陪着来的。我第一次按照刘斌给我提供的地址找到那儿时,恰巧这位女孩也在。知道我要来,那位女孩正帮刘斌做饭,边做饭边和刘斌挤眉弄眼的,让我直以为是刘斌的女朋友。

  饭快做好时,又来了个披着长发、手里拎着几瓶啤酒的男孩,一介绍原来他才是女孩的男朋友,刚才他到附近买啤酒去了。这位男孩显然知道自己的女朋友也喜欢刘斌,但却看不出他对刘斌有丝毫的醋意。

  这种奇妙的三角关系让我大为吃惊,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开放。

  按理说,我也是搞艺术的,也在美院待过几年。照一般人看来,美院是个相当开放的地方,从这儿出来的人,如果不花心,那简直就是白痴。照这种观点衡量,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了。

  在美院那两年,全班除了我,几乎每个男生女生都有自己的异性朋友。美院在这方面管理得较松,学生们都很开放,所以如果你去过美院,便会看到这样一副景象:在校园里漫步的男生们,几乎每个人胳膊上都挎着一个依偎在他肩头的女生。

  其实我并非白痴,谁也不知道,我也曾暗恋过一个女孩。女孩叫郭静,是我们系里数得着的美女,追他的男生不计其数,可奇怪的是郭静对谁都不感冒,一直到我辍学来到北京,也没人把他追到手。我是个胆小的男生,对郭静除了暗恋,根本就没敢采取过任何行动。

  也可以说,我是个有相当自律能力的男人,我不想像凡·高那样为了女人而毁了自己。在没有成功之前,我不应该让这些事情分散我的精力。

  在对待女人的态度上,刘斌显得比我超脱得多。他曾不止一次地跟我说,他现在和女人在一起,根本不会当真,只是抱着玩玩的心理。在北京本来就够苦的了,不让自己放松一下,那不把自己憋出病来?

  对刘斌的话,我不敢苟同,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。

  有了刘斌这个朋友后,我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充实起来了。

  早上,我们相约在北大西门,一块儿坐公交车去北海公园给人画像,真正做到了“一杯酒两个人喝,一个妞两个人泡”。晚上,我们又一块儿回到画家村。

  我们也会像有工作的人那样,选择在周六周日休息,不工作的时候,刘斌就会拉上我去他那儿喝酒,当然我也会请他到我这儿吃上一顿。

  在北海公园画像虽然收入不高,但恰好够我们在北京生存下去的了。画像不是我的追求,只是我暂时谋生的一个手段,我的主要心思当然还得放在自己的创作上。劳累了一天,回到画家村后我还要画上几笔才能安心睡觉,否则就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。

  画家村的电压不足,晚上画画光线昏暗,我竟由此摸索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创作方法,就是借助特定的光线,画出光线特殊的画来。这个发现,让我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。由此我也认识到,对一个想成为艺术家的年轻人来说,任何困难都是有益的,都是上天对你的恩赐。

  但我对自己的画从来没有满意过,现在的我经过一年来的“北漂”磨砺,再也不是原先那个目空一切的毛头小伙子了。我觉得我已经学会了谦虚,我开始认识到,自己仍处于打基础的阶段,因而对过于抽象的现代派绘画,只有观赏的兴趣,并没有去画的兴趣。认识到这一点后,我开始回过头来一味地写实,工工整整地作画,并多方学习、探讨。

  我已经意识到,在中国做一名职业画家注定是苦难的。中国与美国不同,在美国,艺术家是有救济金的,美国经济大萧条后,罗斯福总统在1932年总统竞选运动中说:“人人都有生存的权利”,正是这个口号,帮助经受了1929年危机、尚处于困难时期的艺术家。计划室向艺术家订购了大批作品,在困境中,艺术家们不但没有饿死,反而还创作出了许多伟大的作品。

  在中国虽然还没有艺术家饿死的现象发生,但像美国那样由政府出资资助艺术家,暂恐怕还是不可能的事。要想生存下来,要想在生存中求发展,一切都得靠自己,想成功谈何容易。成功离不开自身的努力,但有时也要碰运气。

  我觉得画家村的形成完全是偶然的,画家们怎么会在这里聚集起来,我想有很多客观的东西:我们要走自由职业的道路,但同时我们这些人又不是大款,圆明园房费较低,又在文化区,离清华、北大近。可以在学生食堂就餐,北大很多学生也在那里租房,学生和我们互相串,文化人之间相互都愿意接触。

  事实上,圆明园画家已经被社会所关注,它代表了一批不要官方职位的追求自由的艺术家,现在各地都有自由职业画家,但单个的就不可能成为象征,而圆明园画家聚集后,就成为一种社会象征,一种社会新闻事件,通过它可以观照全国各地的同类现象。

  一年来我觉得有了不少收获,我变得成熟多了。虽然这一年来,我生活在艰苦的环境中,但我绝不会后悔这段经历。这些经历对于一个不甘于平庸现状的年轻人来说,实在是太宝贵了。

  前一段日子,刘斌被一家文化公司请去做了美术总监。说是美术总监,其实不过是负责领着一帮刚从美院毕业的学生们画一些招贴画。虽然工资不高,但总算有了固定收入,不用再像我这样每天背着画夹风里来雨里去的没有生活保障。

  我继续到北海公园给人画肖像,奇怪的是,自刘斌走后,我的“生意”不但没有因他的离去而变好,反而却莫名其妙地变得越来越糟。找我画肖像的人越来越少,到后来甚至在那儿待一整天也不见一个主顾。

  我开始入不敷出,交不起管大爷的房租,吃不饱肚子。面对管大爷越拉越长的冷脸,听着肚子里因没有及时进食而发出的咕咕声,我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。

  每当这时,我不免要想,要是当初不来北京呢?甚至还想到,要是当初我不选择这个倒霉的绘画专业呢?在家乡那个单调的所谓省会城市,我会怎么样?在那里没有艺术的氛围,甚至没有文化的气息,人们只有一个心愿,并从小到大,从年轻到年老,从生到死地力求实现它,那就是:物质生活要比别人稍微丰富一些,至少不能比别人差。除此之外,别无所求。

  这么过下去,至少一切都是平静的,在没有波澜的物质追求中,度过一生。虽然单调,虽然会感觉到空虚和无聊,但却不至让人时不时地惊心动魄,并随时想到生和死这些人生重大命题。

  我开始恨绘画这个职业,如果没有这门不知哪个吃饱饭撑得没事干的人琢磨出来的破玩意儿,那么也就不会产生倒霉的凡·高。虽然我很崇拜凡·高,但我开始觉得凡·高的一生其实是没有意义的了——不错,在他死后不久,他的艺术成就得到了世人认可,但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?这些能补偿他生前为此付出的那些沉重的代价吗?

  就像我,不是为了绘画,为了所谓的狗屁艺术,作为父母的独生子、掌上明珠,我会在北京遭这份罪吗?

  我开始恨自己,恨所有的所有,更恨自己的所谓追求、所谓理想。

  其实,像我们这种所谓的艺术家,根本就没人瞧得起。我曾听说过这样一个关于画家的故事——

  有一个落魄潦倒的穷画家,一直坚持着自己的理想,除了画画之外,不愿从事其他的工作。而他所画出来的作品,又一张也卖不出去,搞得三餐老是没有着落,幸好街角餐厅的老板心地很好,总是让他赊欠每天吃饭的餐费,穷画家也就天天到这家餐厅来用餐。

  一天,穷画家在餐厅中吃饭,突然间灵感泉涌,拿起桌上洁白的餐巾,用随身携带的画笔,蘸着餐桌上的酱油、番茄酱等等各式调味料,当场作起画来。餐厅的老板也不制止他,反倒趁着店内客人不多的时候,站在画家身后,专心地看着他画画。

过了好一会儿,画家终于完成他的作品,他拿着餐巾左顾右盼,摇头晃脑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,深觉这是有生以来画得最好的一幅作品。餐厅老板这时开口道:“嗨!你可不可以把这幅作品给我?我打算把你所积欠的饭钱一笔勾销,就当做是买你这幅画的费用,你看这样好不好啊?”

  穷画家感动莫名,惊异道:“什么?连你也看得出来我这幅画的价值?啊!看来,我真的是离成功不远了。”餐厅老板连忙道:“不!请你不要误会,事情是这样子的,我有一个儿子,他也像你一样,成天只想要当一个画家。我之所以要买这幅画,是想把它挂起来,好时时刻刻警惕我的孩子,千万不要落到像你这样的下场。”

  无疑,在这个故事中,画家是个倒霉蛋,是故事杜撰者、讲述者的嘲笑对象。记得刚听到这个故事时,我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,这笑分明是嘲笑那个讲述者的。而现在再一次重温这个故事,我突然明白这个故事中的倒霉画家其实就是我自己。

  要不是偶然认识吴琼,我想我的人生就这样暗淡无光。这句话也可以这样说,吴琼改写了我的人生。无论怎么说,吴琼都该算是我人生故事中的一个重要角色。

  吴琼是一个大眼睛女孩,长得不是特别漂亮,但仔细品味却很有味道。和她相处一段时间后,我明白这所谓的味道,大概来自于她那独特的艺术气质吧。

  吴琼是一家大众文化刊物的记者,我在北海公园与她相识的那一天,她穿着一件咖啡色呢绒上装,系一条白色丝质围巾,下面是灯芯绒休闲裤和波特休闲鞋,她的这身打扮,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既朴素又大方。

  那天,我的心情很灰暗。我已经欠管大爷3个月的房租了,管大爷每隔三两天就要向我发出一次“最后通牒”:如果3天之内再不把房租付清,就要将我赶出门。若不是我厚着脸皮请求他再容我几天,很快我就可以把房租付清,恐怕我现在早已睡在村口的桥底下了。

  我曾想过向刘斌借钱,这是我在北京惟一可以求助的朋友了,谁知刘斌的现状也不妙。他所在的那家文化公司正濒临破产,刘斌正想着要不要离开那儿另谋高就。每当看见刘斌那愁眉苦脸的样子,我就知道他的日子也不好过,说不定他也正像我一样为房租的事发愁呢,我怎么好向他开口借钱呀。

  这真是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。我已经熬不下去了,我决定再到北海公园碰碰运气,争取把欠管大爷的房租给挣出来——我不想欠管大爷的,一个没有任何收入的孤老爷子,全指望着这点房租过活,我怎么忍心拖欠着他的房租不辞而别呢!

  就在我混不下去准备离开北京的时候,吴琼闯入了我的生活。

  那天我正蹲在大树下像个乞丐似的等待有人来施舍,可直到下午都没有一个人来找我画肖像,我心情颓丧地收拾起画夹准备回画家村时,一个女孩却坐在了我对面的小凳上让我给她画像。

  这是我几天来的第一笔生意,我画得很认真,用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把像画好,交给这个女孩后她看了半天,对我的绘画技艺不禁啧啧称赞,然后才问我多少钱。我告诉她5元钱,她却给了我10元钱,我正要找钱给她,她笑着说不用找了。我把钱硬塞给她后,她却不走,坐在凳子上和我聊天。

  “你是美院毕业的吧?看得出来,你的绘画是经过专业训练的,哪个学校的,中央美院?”她问我。

  “不是。”我冷冷地回答。

  “酱紫的啊!”她似乎对我的冷淡不以为然,歪着头说。“酱紫”就是“这样子”的意思,现在一些新潮女孩都喜欢“酱紫的啊酱紫的啊”说话,似乎不会一两句酱紫的啊就不能被称为新新人类。

  然后她又问我住在哪儿,我告诉她我住在圆明园附近,她便惊喜地问我是不是画家村的。我点了点头,她便告诉我,她叫吴琼,是一家报社的记者,正想采访一下画家村。接着,她便拉开采访的架势,向我提出了一二三四五等等问题。

  我说圆明园没什么好写的,因为搞艺术的人就是这么生活的,像美国的格林威治村、东村等等画家村,没有人会觉得他们的存在也是一种新闻,我认为圆明园画家村与它们在本质上是一致的。因此,我建议她最好别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。

  “酱紫的啊!”她显得有些失望地说,然后便站起身来和我道别。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公园门口,不知怎么,我突然产生很失落的感觉。

 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,没想到第二天她又出现在了北海公园。这次来,她仍让我给她画像,给她画完后,她再没提出要采访我的要求,拿起画就走了。第三天,她竟然又来了,和第二天一样,她让我给她画了肖像后又走了。

  到第五天,当她准时来到公园再次提出给她画像时,我拒绝了。我觉得这样画来画去的没有意义。她在施舍我?还是吃饱饭没事干拿我找乐子?我懒得想。虽然有钱挣,但我不愿意再给她画像了。

  见我拒绝再为她画像,她像抓住了我的把柄似的耍赖皮说:“艺术家,我早就盯上你了,你跑不出本小姐的掌心了。现在你只有两种选择,一是继续给我画像,二是接受我的采访。”我赌气地说,我两样都不接受,然后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眼神望着她。

  她被我盯得不好意思,扑哧一声笑了起来。我觉得挺好玩,也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
  笑是可以互相感染的,像比赛似的,我们两人不顾游人的奇怪目光,在公园里哈哈大笑了足有3分钟。停住笑后,我举起双手,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告饶说:“防火防盗防记者,好好好,我接受你的采访。”

  “采访”没有在公园里进行,因为我刚答应接受采访,吴琼就得寸进尺地提出,她要到画家村看看。见躲不过去,我只得答应。吴琼背起我的画夹,出了公园拦了辆出租车,我们便直奔画家村而去。

  一路上吴琼问东问西,对我们这些“艺术家”的所有一切都感兴趣,我也应付差事似的一一作答。快到画家村时,我回答完了她提出的所有问题,于是两人便沉默下来。

  画家村到了。出租车开到小巷口进不去,我们只好停下车步行来到小院。进了屋,吴琼四处打量我的小屋,见屋里只有一张床、几只破碗,墙角堆满了我的画,旁边是简陋的绘画工具,便说,“真没想到,原来你们画家这么穷!”

  我苦笑着说,“你想像中的画家是什么样的,开着奔驰、宝马,住着别墅?我又不傻,有钱还会去公园给人画肖像?不瞒你说,我都三个月没钱付房租了,要不是遇到你这样的观音菩萨,说不定我现在已经饿得没力气说话了呢!”

  “酱紫的啊!你要不说,我还以为你去公园画肖像是为了体验生活呢!”她略显惊讶地看着我,似乎我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。看上去她还是个小毛丫头,大概大学刚刚毕业,就分配到她那个刊物做了记者,没受过人世间的凄风苦雨。

  我不想再跟她谈这个话题,她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心思,于是便堆起笑容对我说,“跟我谈谈你的画吧。”我走到墙角,拿出几张画给她看。

  “画得不错,挺有才华的。”她一边看一边说。见我在一边只是笑并不接她的话,她继续给我鼓劲,“哎,你以为我在骗你?我说的可都是真话啊!你别以为我不懂行,我一眼就能看出你的绘画功底,你是很有前途的一个画家哟。”

  见她很真诚的样子,我开始相信她说的是真话。于是我便找到知音似的,跟她大谈我的那些绘画,仿佛自己已是个成功的画家,已得到了人民大众的认可,并将跻身伟大画家之列,供后人瞻仰。而吴琼听得非常认真,还时不时地在采访本上记下我的话,有时还会为我那些刻意的幽默而展颜一笑。

  这次“采访”很愉快,也进行得很顺利。离开画家村后,过了几天,吴琼给我打电话,说她的文章已经写好了,想先给我看看,让我再提些意见。我让她来画家村,她说好吧,我们在北大附近的红房子咖啡屋见面。

  我收拾打扮了一番,步行着去红房子咖啡屋与吴琼见面。“哎,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,我曾经的梦想也是画家。”坐下后,吴琼把玩着手里装橙汁的玻璃杯,望着我说,“那时候,我常穿着一件宽大的麻布T恤,上面涂满油彩,四处招摇。”

  “后来发现做画家很难,所以放弃了?”我猜测着说。

  “哪是酱紫的啊,和你一样,是家里死活不让我考美院。但我可没你那么勇敢,和父母斗争到底。我呢,见父母那么伤心,就放弃了这个梦想,后来想想做记者可能也不错,就读了新闻。现在,我写关于画家和画的文章,岂不是一举两得?”

  “酱紫的啊!”我学着她的腔调说,把她逗得笑起来,边笑边握着拳打我,我在躲闪中把咖啡碰倒了,洒在了她的衣服上。

  我们就这样瞎闹着,后来吴琼取出打印好的《画家村,中国最后一块艺术圣土》给我看。我翻了翻,觉得她写得还真不错。我装模作样地给她提了几条意见,她都认真地一一记在采访本上,说回去以后再按照我的意见修改一下。

  从咖啡屋出来的时候,我提出送她。不料她反过来要送我,我没有“拒绝”,今天的吴琼似乎比以前更漂亮,也更性感,我感到眼前一亮,不觉动了坏心思。只是,看上去吴琼并不是那种轻浮浅薄的女孩,而是显得比较庄重。

  我们一路慢慢地走,我用眼角的余光瞟见吴琼也在打量着我,她的眼睛亮闪闪的,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很漂亮。走到村口,我们已经吻在了一起。我弄不清是谁主动去这么做的,只是感觉接吻实在是一件妙不可言的事,也感觉到男女之间的关系原来竟如此微妙。

  这吻来得莫名其妙,没有任何先兆,也没有什么道理。大概是咖啡的朦胧意境遗留到了村口,大概是由于当时的黑暗天光使双方都对对方产生一时的依赖,而更可能的是像我对她一样,她对我一见面也已有好感。

  不管出于哪一种原因,反正我当时卑鄙地觉得,我应该有一个固定一点的女朋友了,哪怕仅仅为满足一下自己的生理需要也好。我们吻了足足有5分钟,然后不约而同地相拥着走向我的小屋,我为自己想有一个性伴侣的想法而略显惶惑,但很快又强自镇定下来。

  那晚,吴琼并没有留下来,只是在小屋里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。不过,在我把她送到村口等出租车的那段时间里,我们又抱在一起接了一个长长的吻。

  吴琼的文章《画家村,中国最后一块艺术圣土》在她所供职的刊物上刊登出来后,很快被全国各地近百家报刊转载。为了感谢她在文章中对我的“吹捧”,我请她来北大附近的红房子咖啡馆喝咖啡,她欣然应允。

  吴琼打扮得很时髦,酒吧光线幽暗,适合于谈心,也适合谈情说爱。落座之后,吴琼给我要了杯意大利黑啤酒,自己要了杯薄荷宾沾。喝着咖啡,吴琼开玩笑说,“一杯咖啡就想把我打发了呀,也太小气了吧。我让你出了那么大的名,你得好好感谢我才是呀!”

  我苦笑,“我是想感谢你来着,可我感谢得起吗,就是这杯咖啡,也要让我饿三天肚子省吃俭用才能凑足钱。”见我这么说,吴琼关心地问我,如果我真揭不开锅了,她可以帮助我。我笑着说还没有混到这个地步,如果真有那么一天,肯定会向她求助的。

  喝完咖啡,吴琼主动提出到我的小屋里聊一聊。这当然是我求之不得的,更让我想不到的是,她竟主动提出要给我做模特。当她脱光了衣服站在我面前时,我惊呆了,脸色涨得通红。她有意等了好半天,好享受一下我的羡慕和老实的神色,然后问,“摆什么姿势呀,大师?”

  我的回答很让她意外,你穿上衣服走吧,我没有办法画了。见我这么“没出息”,她不耐烦地说,这么没有敬业精神?要怎样之后你才能够画?我低下头,应该说我的头完全没有办法抬起来,脚在那里吱吱地重重地磨着地。她干脆撒娇地走到我身边说,“你到底画还是不画?”

  在她意料之中,我紧紧地抱住她,我们一起倒在床上。我只听到她粗重的喘息声,仿佛要窒息了一样。那一种凶猛的势头,仿佛酝酿了千万年的火山爆发了,逼得我节节后退,而她寸寸进逼,我只得向她缴械投降。

  我们从床上爬起来后,仿佛已经成为好朋友。她要穿衣服,我大胆地说,不用穿衣服了,我们开始画画吧。于是两个人赤裸相对,我给她画了一幅坐姿。她看了看说,画得不错,可是将我画得太纯洁的样子了,我有那么纯洁吗?

  我说,纯洁是最诱人的性感。为此她想了许久,承认我说得有点道理,我们常常是为了纯洁的东西付出最大最惨痛的代价,正如大多数人为了初恋付出的。

  从那以后,我们常在一起。我们在一起自由自在、毫不拘束,我们一起切磋我们的画。也在这个时候,过去的努力渐渐有了成效,我的画开始小有名气。

  我把这一切都归结于她,归结于她在那篇关于画家村的文章中对我的“吹捧”,也归结于和她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所带给我的灵感。

  可以这样说,她是个给我带来好运的女人,没有她就没有我以后的成功。

我再不用像以前那样到公园给人画肖像了,我开始可以靠卖画生活了,虽然现在我的画还不是太值钱,但也足够维持我在画家村的生活开销了。

我只是一个梦想者,一个漂泊在京城的艺术家,在圆明园、颐和园、使馆区兜售我的画。我拼命地画,可是满房间的画并不能带给我哪怕最起码的生活条件。上星期,吴琼拿了我的一幅画出去,回来说是卖给了一个旅游者,500元。没有想到,她只是把那画送给了她的一位朋友,自己掏了500元钱给我。她在可怜我,可怜我这个没有生活能力的男人。

我发怒了,咆哮着让她滚出去,永远都不要见到她。吴琼含泪走了。我望着她的背影,想到我只是一个孤独而且潦倒的艺术家了,像凡高,太像了,也许我该割下自己的一只耳朵,永远记住这一天。可我没有这样做,模仿别人,永远都没有出息。我去喝酒,把自己仅存的30元全部喝完。劣质酒啊,我忠实的情人!当然这仍然是一个庸俗的创意,可比清醒着好得多。

我喝醉了。吴琼几时来的,我不知道。

当我醒来,一眼看见吴琼,我以为自己还在酒吧里,还在喝酒,或者还在梦中。于是,我完全不当回事地、摇摇晃晃走到厕所里去吐,胃里翻江倒海,难受得泪水长流。她一声不响地走到我背后,递给我一张毛巾,热乎乎的。我一愣,她不是走了吗?然后又是一杯浓茶,一杯牛奶,一块蛋糕,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,食物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,一切跟往常一样。

我大口吃着吴琼带来的食物,像一个叫花子那样毫不顾忌。她麻利地收拾我的狗窝一样的房间,像一个温顺勤勉的家庭主妇。在重新变得清爽的房间里,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,卑微又开始一点一点地侵蚀着我。

“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她坐在我的对面,开始向我道歉,“可是我朋友是真正的喜欢那幅画。”

“你不用再鼓励我了,我知道自己的水平,你还是走吧,我这里找不到幸福。”我悲哀地说。

“幸福是什么?”吴琼问我。

“我的幸福是作画,画自己的世界,哪怕画得一塌糊涂,哪怕画得一贫如洗。”我说,“女人的幸福应该有物质保障的,应该有一个性格温和有安稳的职业收入而且爱她的男人,而我连自己都养不活。”

吴琼说:“如果我是一个贪图物质享受的人,那么我也不会一个人闯荡北京,做一名打工记者,更不会爱上你。我老爸在老家的公司每年纯利数百万,可我从没动过心。我有我的理想和追求,我选择你可不是头脑发热……”听了吴琼的一席话,我好感动。我感觉我这样做对吴琼太不公平了,我一把抱住她:“你是我的好老婆,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……”

酷热夏日里的一天,正当我埋头作画的时候,来了一位不速之客。这是个穿着打扮考究的中年人,梳着个大背头,穿一身名牌西服,一脸从容自信的微笑。

他递给我一张名片,我瞟了一眼,见上面写着“新写实画廊经理王启芳”字样。我给他让了座,他坐下来抽出一枝烟给我,我用手挡住,他便自己吸了起来,边吸边说:“我看到过你的画,也在报上看到过关于你的报道。说实话,我喜欢你那种表现式的写实。现在从事写实画的人很少了,大家都赶时髦似的画新潮画,什么抽象啦、主观啦、变形啦,什么装置啦、行为啦,似乎越空洞越好,但我就喜欢实在的!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画?”

我一阵惊喜,心想遇到了知音,立即奔到屋角抱出一大堆。王启芳眯着眼睛,一张张地翻看。看了半天,他说:“2000块一幅,我买10幅,当场拿货当场付钱,怎么样?”

10幅就是2万块,真是飞来的横财。这可以让我一下子就挤到“有钱人”的行列了,这还用迟疑吗?我一口答应。王启芳立即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叠现钞,说:“你点点,2万元。”说着就随手从上面数了10幅画,卷起来。

真是大款,出手大方。看着他抱着画走到路口,坐进一辆白色的小车的时候,我的心情仍然难以平静。我立即呼刘斌,刘斌比我还高兴,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。

“太好了太好了,兄弟借我200块钱怎么样?我的房租该交了,正愁呢!”我随手甩出几百块钱,得意地说:“借什么借,这些钱送你,不用还了。今晚我请客,咱们去找点乐子去!”

我们打的来到长安俱乐部,桑拿浴池、高尔夫球场,凡是一切好玩的地方通通玩了个遍。天渐渐擦黑的时候,我们才感觉到肚子有些饿,于是打的到一个酒家喝了个醉,然后就到歌舞厅去唱歌。

想起来,我还没有进过歌舞厅,我对这种肉欲气息太过浓郁的地方一向没什么兴趣,但今天不一样,今天我想放开来玩一把。

闹了一阵,我的酒慢慢醒了,我突然想起吴琼来,一阵愧疚之意顿然升起,我赶紧拉开正和小姐抱作一团的刘斌,对他说:“哥们,我们该走了吧!”刘斌迷迷瞪瞪地随我出了包间。

  我与刘斌出了门,打的直奔画家村。我把刘斌送到福缘门村,然后又让司机把车直接开到我的住处。

转眼就是冬天了,今年北京特别冷。空气干燥,画家村的地面一直积着厚厚的冰,树枝光秃秃的。外面行人稀少,车子单调地来往。太阳却依然一如既往地照耀着我们,天空依然蔚蓝,白云依然在漂浮。而我,依然喜欢北京。

北京的画展很多,这给我提供了不少机会,画展上有许多老外,据说有的老外一天要接到好几十份请柬。和老外结识,就有了固定的渠道。一次,一位叫做迈克尔的美国人看中了我的一套系列画,他要我开个价,我告诉他卖价是每幅3000美元,经过讨价还价,最后以每幅2800美元成交了5幅。这是我迄今为止收入最多的一次。

为了方便吴琼的工作,我们决定在市四环买套商品房。富有戏剧意味的是,我在北京待了几年都没有办过暂住证,这次要买房定居了,售楼小姐却要我出具暂住证。也许我们这些外地人对暂住证特敏感吧,我将一肚子火都发泄到售楼小姐身上:“老子有的是钱,老子买房不是暂住,是常住北京,知道吗?”小姐被我吓得一愣一愣的。不过,暂住证最终还是让吴琼给办了。房子买好不久,我们就举行了婚礼。度完蜜月后,我又搬回了画家村,仍住在管大爷家,似乎只有在这儿,我才能找到创作的灵感。对我这种“怪癖”,吴琼表示理解,不过她仍要求我最好能在周六回到我们的小巢去与她共度周末。

  不久,画家开始陆续从圆明园迁移到通县宋庄,我也随着这股大潮来到了宋庄。

  宋庄是一个典型的北方村落,树木葱郁而幽静,林阴小道,广阔的农田,虽然农舍的房子矮小,但都带有院子的格局,这显得格外宽敞。

  关于宋庄“画家村”的形成,流传着很多“版本”,最有说服力的一个是:1994年,几位“明星”艺术家因为不堪外界的“骚扰”,便在这一年的春天从圆明园“转战”到了通县以东10公里处的宋庄。之后又有大批“先锋艺术家”尾随而来,分散在大兴庄、小堡村、辛店、北寺、小杨庄等村落,或买房,或租房,逐渐使这一片成为了一个艺术家的聚集地。

  在宋庄画家村中,我所居住的小堡村无疑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个。最早来的艺术家为这个村子做了不少好事,比如出资安路灯、修马路等。这些人里什么人都有,除了潜心作画的,还有不少属于“另类”画家。

  有的画家卖画不成,便弃画从商,在村里开起了酒店,墙上挂满了自己的作品,画家们经常以此为“聚点”,吃饭、聊天,笑声朗朗;有的画家特会生活,闲暇之余在院里种满了花草蔬菜,还养了很多家禽,小日子过得诗情画意;还有的画家很会经营,属于“场面”上的人,朋友也多,能轻松为自己的活动拉来赞助……

  还有更厉害的,不仅娶了“洋太太”,自己也入了外籍,经常飞往欧洲为“村民”搞些“涉外活动”,是这儿公认的“外交家”。但更多的还是为生存而奔波的“穷画家”,他们住着租来的房子,家里也没怎么装修过。有人因为贫寒,行为就越发“乖张”。传说某人在大冬天骑辆破摩托车,沿着乡间小路来回行驶,嘴里还不住地呼喊着……

  也有人特怕孤独,曾频繁托人介绍女朋友。据说某画家“心特好”,为了和刚认识的女朋友保持联系,便把身上仅有的一件值钱东西——手机给了这个女孩,谁知女孩从此“黄鹤一去不返”,怎么打就是不回。

  这里还有女画家,极少,可谓凤毛麟角。来时都是单身,但没过多久就被男画家“俘虏”了。

  为了生存,画家们整天周旋于画廊老板、艺术赞助商和批评家之间,并不停地出没于各种先锋艺术展、艺术事件及活动。这里面的故事,用一位画家的话来说,“可以写一本书,一本厚厚的书,一本厚得可以当砖头把人砸晕的书”。

  有段顺口溜,是画家们自己编的,颇为写实,又充满了自嘲:卖不掉油画怎么办,画点行画试试看;画了行画还不行,拉帮结伙试试看;拉帮结伙还不行,找个批评家试试看;找了批评家还不行,找个观念试试看;找了观念还不行,找个洋妞试试看;找了洋妞还不行,傍个富婆吃软饭……

  由于城市向外的辐射性扩张,宋庄也难逃其中,急速进入了城市化工业化的行列,一切原有的安静朴素的风貌荡然无存,新添了许多现代化的厂房、商店、私立学校、笔直而宽敞的马路。

  但相对于北京中心市区,宋庄仍是适合艺术家的“乌托邦”之地,它不但是一个释放精神自由的场域,而且还是一个表演身体“欲望”的乐园。我们分享着生活的惬意,悠闲而有诗意,身体的呼吸与这块土地紧密相连。

  2003年,我买了一个农家院,最普通的那种,三间北房,两间厢房。三间北房改造成了画室,后墙拆了往外延伸,空间大了许多。做了天窗,就有了漫射的光线。厢房做厨房餐厅,后来又在院子旁边的空地上盖了砖混结构的两层小楼作居所。

  像所有稍有成就的“北漂”画家一样,经过数十年如一日的打拼,在这个别人的城市里,我终于有了自己的画廊,生活相对比较稳定。除了开画廊,我已经和香港一家公司签约,成为一位签约画家,这解决了我作画的经费问题,毕竟靠画廊的收入难以满足更高的文化需求——一幅普通油画的材料费要超过1000元人民币。从亚麻布、框架到颜料等,我都要最好的——我要保证我的画起码可以收藏100年不会褪色。

  除了自己作画,我还有了自己的签约画家,这使我的身份多了一个内容——文化经纪人。组织画家画展之外,我就推销签约画家的画,作画和卖画,构成了我工作的全部内容。

  我开始坚信,穷不是艺术家的特色,我们有责任用自己的画笔让世界更多一点色彩,当然也有权利让自己、让家人的生活变得更美好。

作者:安普若海归茶馆 发贴, 来自【海归网】 http://www.haiguinet.com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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